曾在心理測驗中看到這類情景題：每當讀到關於出軌的故事，你會代入以下哪個角色——出軌者，被出軌者，還是第三者？有時我會想，這種問題存在著漏洞，因為當中涉及非讀者所能控制的因素，例如作者選擇敘事的角度。
改編自瑞典劇作家史特林堡，刻畫三角情欲角力為原型的世界名劇—《茱莉小姐》，此次香港藝術節經吳翠茵編劇、黃龍斌導演，除了把原著社會背景移植到戰後殖民地香港外，製作團隊又通過各種表現手法豐富這部作品的敘事角度，強化人物複雜關係及所影射的社會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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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典劇作家史特林堡（August Strindberg）寫《茱莉小姐》（Miss Julie）於19世紀，講述富家千金茉莉（Julie）與已有婚約的男僕約翰（John），展開一場衝破階級和身份的愛慾遊戲。相對於主要的兩位角色，史特林堡對於第三個角色——Julie女僕兼John未婚妻姬絲汀（Christine）的敘寫較為忽略。作為封建社會中傳統女性的形象，與離經叛道的Julie形成對比。但在是次改編中， Christine變成了一個不受傳統束縛的女性，在發現John和Julie偷情後，她沒有像原著般責罵後者不守禮節，反而主動放棄婚約，令人猜測她是否會仿效前人做「自梳女」？
「在這段出軌關係中，最大受害者其實應該是Christine。」導演在演後座談會上如是説道。以此理解為靈感，他在製作這部舞台劇時通過對即場攝錄轉播（Live Feed）技術的運用，在位於舞台中間上方的屏幕呈現從Christine角度出發、或以她作為焦點的影像，好讓觀眾更加關注這個角色的内心世界。如在早期John和Julie趁Christine睡着、在其背後調情一幕中，導演便把Christine背對觀眾躺在桌上的舉動同步呈現於屏幕，構圖宛如日本色情電影中常見的「夫目前犯」或「妻目前犯」情景，即在對方另一半面前與對方發生性關係。不過，這種偷情畫面能帶給觀眾的刺激只是片刻，因為屏幕上的Christine不久便睜開雙眼，表示她對二人不軌行為早已知情；而因為鏡頭只拍到她的上半臉，又保留了一些對其當下内心掙扎的想像空間。由是，在這些聚焦人物反應的攝錄片段加成下，Christine形象變得突出，讓觀眾在觀劇較早階段便注意到她回避啞忍的景象。後段她為了保護小姐反與John對質，帶出她與Julie從小深厚的情誼，三人關係的位置在改編下產生一種新的詮釋。
除了Christine之外，舞台劇從Julie和John角度陳述想法，讓每個人物的形象變得很立體。製作團隊又通過間離效果的運用，為觀眾提供第四種視角：作為21世紀現代人，回觀發生於香港殖民地時期的故事。
這部劇並非以任何角色揭開序幕，而是以簡報形式展示一系列歷史照片、羅列中國近代戰爭到香港開埠這段歷史時期的重要事件。隨著故事情節發展，屏幕不時出現香港社會舊時的歷史照片及錄像，如當Christine背著Julie玩耍的時候，屏幕便出現上世紀未成年女性年紀小要做家務又要照顧孩子的照片，歷史照片及紀錄片反映故事、人物、身份及社會階層（Christine是土生土長香港人，Julie是歐亞混血兒，John是内地移民）隱含著層層政治寓意。
導演安排演員不時切換身份朗讀舞台指示，「下台」後又坐在能被觀眾看見的舞台兩旁，刻意安排成一部「戲中戲」。在演後座談會中，有觀眾指出這種表現手法給人一種突兀的感覺，尤其在有演員的注視下，較難全程投入欣賞Julie和John的情欲互動。
如果從「間離效果」有讓觀衆「抽離戲劇」的作用觀之而言，導演無疑已達到其目的；但此手法能否令觀眾因感突兀而有所思考？還是因阻礙而進一步思辨？
就個人而言，這種「我在劇場看演員，演員在舞台看戲」的觀賞體驗很是有趣，在出戲和入戲之間，我慶幸能與人物「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糾結保持距離，反以上帝視角冷靜地思考作品欲探討在可見將來也不會消失的社會問題。
因為筆力所限，恕我未能進一步分享對作品探討的各種社會議題的具體問題，且引劇中一段出自土生土長香港人Christine之口、頗發人省思的台詞作結：「在基督裏，沒有東方或西方之分；也沒有南方或北方之別。但在這廣袤無垠的土地上，卻存在一種偉大的愛，超越疆域之限。」看罷此劇，我已找到一種閲讀不同愛情故事時，自己感到更自在的位置。
文 | 麥子
圖 | Kit Chan Imagery (照片由香港藝術節提供)
觀賞場次
日期 | 3月6日 晚上8點
地點 | 香港大會堂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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