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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明一派:永遠唱着香港的華麗與焦慮

文/張鐵志


達明一派是過去的,是未來的,更是現在的。在八零年代如此,在2012年的此刻依然如此。

當已經解散的達明一派重新在我們面前演唱一首首經典歌曲時,他們是屬於人們過去的集體回憶,屬於馬路天使的迷幻青春,以及八零年代那個不安躁動的香港。

達明一派也是未來的:在八零年代他們是華語樂壇中最先鋒的樂隊,而這場《達明一派兜兜轉轉演演唱唱會》,他們證明了自己依然是華語樂壇中最犀利而前衛的樂隊。

他們更是屬於現在的:不論是當年老歌或是新歌,沒有人比達明一派更精準地抓住當下香港人的矛盾情緒。

不論從音樂表現(結合先鋒性與流行性)、視覺美學,或者音樂與時代的對話,達明一派都是華語樂壇最獨一無二的音樂人,在八零年代如此,在今晚演唱會中的他們同樣是如此。

今夜,一如永遠的達明,他們瘋狂地玩起2012年香港的政治與文化符號,挑逗着人們的思緒與情緒。


在新歌〈Its My Party〉中,他們操作party的兩面涵意:派對與政黨。背後大螢幕上出現「公民黨你好/社民連你好…..」,然後是「同志你好」,接着出現一個個人名:「何俊仁是同志?長毛是同志?梁振英是同志?」 ──任何對香港政治有一點了解的人都會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接下來更讓大家驚呼的是:「黃耀明是同志」,當然這是「同志」的兩面意義。

舊歌〈今天應該很高興〉原本是寫97前香港的移民潮,但在這晚明哥的抒情歌聲中,螢幕上飄過各種數字與圖像:香港去外國的移民,香港去中國內地的移民,中國大陸對全世界的富豪移民,中國大陸來港的移民──後面這兩者是這幾年在中國大陸與香港最火熱的話題。

在〈大亞灣之戀〉演出時,LED螢幕中文字更平實地述說從三浬島事故、切爾諾貝爾核災到日本福島核災,從全球核電廠的分佈到中國核電廠到大亞灣核電廠,宛如一整篇新聞報導。螢幕上最後一句話是發明原子彈的J. Robert Oppenheimer說:「我的雙手沾滿了鮮血」。這句話之後接上地是為六四而寫的〈天問〉,現場燈光是以血一般的紅色調,配上噪音味十足的音樂演繹,把眾人帶到一個血色迷亂之境。

〈你還愛我嗎?〉是典型達明一派以愛情隱喻政治的歌:「你還愛我嗎? 我怎麼竟有點怕!現況天天在變化/情感不變嗎?」,但在此刻,螢幕上是各種愛香港與不愛的理由,不愛的理由如香港已經逐漸變成大陸二縣城市,愛的理由包括這裏是廣東歌的地方,這裏還有自由。接着的〈天花亂墬〉讓人激動起舞,大螢幕上也跳躍着各種「金句」,如唐英年談香港核心價值,謝霆鋒「香港沒有真正的歌手」,司徒華「我押上了我的生命」,林瑞麟「香港回歸後比回歸前更民主」、溫家寶「我想對房地產商說句話,你們的身上也應該留着到道德的血液」,然後是劉曉波「我期待我的國家是一片可以自由表達的土地,在這裏每一個人的發言都會得到同樣的善待。」在這個政治人物和娛樂明星把話說的天花亂墜的時代,還有哪些是真實的語言呢?


最能代表同一首歌在不同時期捕捉住香港/中國的政治與大眾文化的歌曲當然就是〈排名不分先後左右忠奸〉。這首有大量人名組合的歌曲,甚至有1990版、2004 版,和2012版,其中有不同人名組合代表不同時代(但開頭都是「鄧小平」),今次現場版又比原來2012 版多了薄熙來、谷開來。


經典歌曲〈今夜星光燦爛〉則濃縮了整個夜晚:「請看一眼這個光輝都市/再奔馳/心裏猜疑/恐怕這個璀璨都市/光輝到此」,而螢幕上璀璨的香港建築夜景,一個個逐漸崩塌。

香港的星光還將會一樣燦爛嗎?


達明一派的誕生幾乎是與「中英聯合聲明」同時,他們唱出了九七前香港人對未來巨大的徬徨與焦慮;而此刻,隨着中國大陸資本和移民的湧入,隨着西環在香港勢力的日益龐大,香港認同卻更為強化的香港人有了不同的焦慮與驕傲。而達明一派刺透了這一切。

且對於這或者嚴肅或者反諷的訊息,他們用最精采的視覺效果來呈現,用最具娛樂的音樂來讓觀眾狂歡。這是一場最好看的音樂派對,也是一場最發人深省的政治聚會。

在懷舊與前衛之間,在娛樂與政治之間,在虛無與理想之間,沒有任何一個文化團體比達明一派更能唱出香港的華麗與無奈。因為,達明一派就是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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