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普利茲克獎出爐，劉家琨是普利茲克獎第54位獲得者，也是繼王澍之後第二位獲此殊榮的中國籍建築師，和貝聿銘之後的第三位華人建築師。劉家琨的建築，並非一線城市和大都市地標，集中在大西南的四川，特別是他的家鄉成都。
疫情以來，中國房地產和基建由盛轉衰，行業普遍低迷，建築師大量失業，連曾經只收精英學生的高校建築系，都面臨招生困難，錄取分數一再降低。在這個消沉的當下，年近七旬的劉家琨獲得「建築界的諾貝爾獎」，對業內是激勵和鼓舞，有建築系學生說，「我又看到希望了！」
西村大院，初看像座「爛尾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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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玩的城市，會玩的建築
俗話說「說少不入川」，去年夏天，我再次來到成都，依然能深刻感受到這句話的含義。從現代經濟發展角度看，大西南的位置並不討喜，但成都的魅力、審美和情懷，甚至超出一線城市水準，前衛的樓宇、精巧的建築，都讓這座城市達到審美高度。可成都的另一面又對它的「精緻」開了個玩笑，走入劉家琨的西村大院，初看像座「爛尾樓」，讓我想到上世紀五十年代興起、如今已是「衰敗沒落」代名詞的蘇聯式國有重工業區，說它像美國鏽帶（Rust Belt）、英國伯明罕和德國魯爾區也不為過。但這座看起來很破的建築群，竟然被劉家琨和他的成都老鄉們，搞出了花樣趣味，甚至讓我覺得能住在這片「爛尾工業區」好幸福。有人告訴我，「成都人很會玩」，果然名不虛傳。
東郊記憶
| 重工業廠區的平民烏托邦
劉家琨致力於西南地區建設，包括成都的東郊記憶、浦江縣西來古鎮榕樹片區沿河增建、成都當代美術館，及二郎鎮天寶洞區域改造、大邑縣安仁鎮建川博物館聚落之鐘-鐘博物館、重慶四川美術學院雕塑系教學樓等。大西南曾是「三線建設」基地，有許多過往歷史記憶。1964-1980年，中國中西部13個省區進行了一場以戰備為指導思想的大規模國防、科技、工業和交通基本設施建設，四川重慶等大西南地區，留下許多老工業區。
劉家琨擅於將老工業區進行創造性改造，看劉家琨的建築，總讓我想到賈樟柯電影《二十四城記》裏從瀋陽遷入成都的國營老工廠。成都的東郊記憶，前身是紅光電子管廠的廠區，於2001年關停。東郊記憶保留遺存，植入當代功能，預留生長空間。保留的廠房、煙囪、管道和高大樹木，共同構成了計劃經濟時代工業文明的歷史遺跡。劉家琨在原有氣質基礎上再生利用廠區舊物，營造不同區域的特色景觀，歷經沉浮變遷，工業遺存在時光的浸染中愈發醇厚。
杭州的大運河杭鋼公園
杭州的大運河杭鋼公園，進一步體現了劉家琨對計劃經濟時代工業老區的迷戀。理念是「珍視杭鋼歷史，呵護時間痕跡，謙遜襯托遺存，山水之間造園」，為杭鋼園區引入一個當代園林系統，新建建築匍伏環繞於遺存之下，以平遠為形式特徵，以鏽紅混凝土為基本材質，形態對高聳而複雜的工業遺存是一種對比和襯托，成為不可複製的文化地標。
建川博物館聚落之鐘-鐘博物館
建川博物館聚落之鐘-鐘博物館是又一棟具有濃厚計劃經濟歷史色彩的建築，正門口的政治口號「革命無罪，造反有理」被劉家琨做成藝術象徵，紅磚瓦上掛滿1950-70年代舊海報、招貼畫和宣傳冊，正中央是毛澤東雕塑。劉家琨在商業棄用的地塊核心插入博物館，利用地塊週邊商業的紛雜與地塊核心博物館空間的靜溢，分別極端化，使「世俗空間」和「神聖空間」形成鮮明對比，強化商業現實和歷史遺存各自的感染力，創造出獨特的場所感。
在何多苓1984年畫的《第三代人》中，中間紅衣女子翟永明左手邊、畫面最右的黑衣男子，就是劉家琨
| 成都文藝圈與第三代人
劉家琨的建築，得益於他所在的成都文化圈浸潤。劉家琨喜歡畫畫，也為藝術家工作室系列、四川美院雕塑系和鹿野苑石刻博物館做設計。成都藝術家翟永明、何多苓和周春芽，都與劉家琨密切交往。在何多苓1984年畫的《第三代人》中，中間紅衣女子翟永明左手邊、畫面最右的黑衣男子，就是劉家琨。
近年，成都是不少在一線城市「捲不動」的年輕人理想的「躺平之地」，「蓉漂」湧現(「蓉漂」代表的是來到成都創業生活的人們，因為成都這個城市的生活節奏較慢，且成都以火鍋而出名，也成為創業之都，外地朋友來到成都工作的稱為蓉漂現象)。我想，成都人之所以「會」玩，是因為他們「敢」玩。劉家琨的設計，正應了今年新出爐的一部電影主題「粗野主義」（Brutalism），粗獷、保留、並置、融合、對比，從普通人社區中，迸發前衛向上的時髦感，把並不時髦的東西，「玩」到趣味的極致，是富有態度的市井氣，是有魅力的平民風尚。建築的至高追求，不是摩天大廈，高不可攀，也不是科技高端，令人望塵莫及，而是在平凡日子的縫隙中，找到歸屬。誠如劉家琨的家琨建築事務所，打開它的網站，你會被一個驚喜的小細節打動，它的Logo只有一個字：家。
文 | 勞拉申
圖 | 家琨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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