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巴塞隆拿與高第

文﹑圖／歐頭OTTO

如果你進過鬥牛場，親眼看過鬥牛，就能理解為什麼加泰羅尼亞自治區，禁止鬥牛活動。巴塞隆拿是加泰羅尼亞的明珠，位於伊比利亞半島的東北邊上，這個地中海城市以獨特的位置和天然良港繁榮起來。

這裡最早由古羅馬人建設，相傳距今2000多年前的某天，某支羅馬船隊抵達現今的巴塞隆拿沿岸，其中乘坐第九艘船的人上岸定居，這裡因而被叫作羅馬語的「第九艘船」（Barca Novena）。這個西班牙第二城，人口約160萬，也是加泰羅尼亞自治區首府，被認為是西班牙最開明、最時尚、最現代、最與國際接軌的城市，還曾於1992年辦過奧運。現今的巴塞隆拿，則被認為是「酒吧-天空-波浪」（Bar-Cel-Ona）所構成的。

巴塞隆拿奔向現代的軌跡很多，藝術上代表人物有米羅、畢卡索、達利。其中的達利曾說過：「巴特婁之家像水中黃昏的雲彩映照出的真實雕像，由巨大、奇特、多彩耀眼的馬賽克和點畫派的虹彩所形成，其中浮現的形象是擴散開來、擴散當中的水、滯流的水、如鏡子般閃耀的波光、被風吹起漣漪的水波……。」一語點出巴塞隆拿當代建築的萬分精彩。

的確，「加泰羅尼亞現代主義（Modernismo）建築三傑」把這個城市妝點得與眾不同，且充滿時空錯亂感。這三傑分別是本文的主角高第（Antoni Gaudí i Cornet）、印刷廠之子多明尼克（Lluis Domenech i Montaner），以及普易居（Josep Puig i Cadafalch），他們在19世紀中至20世紀中綻放才華，讓這個城市的現代主義建築有八棟被列為世界遺產。高第的建築占了其中的六座，包括文森之家、桂爾宮、桂爾公園、巴特婁公寓、米拉之家、聖家堂。另外兩座則出自當時被稱為「高第的強勁對手」多明尼克之手，分別是聖十字聖保羅醫院、加泰羅尼亞音樂廳。

除了世界遺產，特拉德斯之家（Casa Terrades，也被稱為「針刺之家」）也是多明尼克的傑作。至於第三傑普易居則與高第一起捲入富商的豪宅競賽，他的代表作雖未列名世界遺產，卻也十分重要值得一訪。像是阿馬特耶之家（Casa Amatller），西班牙氣泡酒Cava博物館，以及位於巴塞隆拿老城區巷子裡知名的四隻貓餐廳（Els Quatre Gats)。

這趟我們就從高第的六座世界遺產建築中，挑出知名的四座前往朝聖，感受其中玄妙異同之處，同時用當代建築的進化觀點來感受巴塞隆拿這顆地中海西側的明珠。

聖家堂Sagrada Família

這棟1882年3月19日開始動土，至今仍在興建，號稱會在2026年完工（以紀念高第逝世百周年）的雄偉建築，未蓋完就列名為世界遺產。它高聳入雲，想要拍它的全景沒有跑到對面公園水池後方，拍不完整；它超級熱門，想買票入內參觀必須耐心地乖乖排隊；它奇幻多元、內外兼修，每次親近它就有種莫名的興奮悸動，但每次離開它卻又想要趕緊回到它的懷抱。

它就是原本全名《神聖家族贖罪教堂》的聖家堂，後來又被教宗升格為《神聖家族宗座聖殿》，巴塞隆拿首屈一指的地標。逛聖家堂，你可以找位專業導遊，好好地把高第的設計細節聽過一邊，不過你也可純粹地用你的眼睛與心去感受，那種天才透過建築設計給人的一種直接衝擊，那股建物與人對話的無聲餘韻，真的要留待你自己去感受，我就不拙筆在此贅述。

不過，去看聖家堂還要有個認知。不少人說，這間教堂是世界上耗時最長的工程，以為換了五代建築師、上百年的施工時間就值得此稱號。其實，在歐洲文明史中很多大教堂都是蓋了兩、三百年才接力完工，像著名的科隆大教堂就蓋了六百年之久。所以，你可以說高第的聖家堂，設計獨特、命運乖舛，但千萬別井底之蛙地說它是「世界上耗時最長的工程」。

巴特婁之家Casa Batlló

看過了獨一無二尚未完工的聖家堂，往格拉西亞大道（Passeig de Gracia）走過去，造訪以聖喬治屠龍為主題的巴特婁之家，也就掀開了一段巴塞隆拿富人間豪宅較勁的歷史。

當你在格拉西亞大道43號的巴特婁之家外面買票等待進場時，別忘了先抽五分鐘空檔，走到緊鄰的41號阿馬特耶之家，拍幾張照片。接著我們就來說這故事，阿馬特耶當時是巧克力產製大亨，他聘請了普易居把自己的家設計成階梯狀山牆的獨特模樣，並於1900年完成。

這下好了，這下更凸顯鄰居也就是舊巴特婁之家，這棟1877年的老建築的寒酸憋腳。自己擁有紡織工廠的巴特婁先生（Josep Batllo），說財力有財力、說地位有地位、說品味有品味，哪嚥得下這口氣。因此他決定找來當時聲望如日中天的高第，完全把自己的家交給他，只要一棟比鄰居精彩的現代建築。

高第這位鬼才當然沒有在客氣的，但他也不會亂坑殺業主，經過評估，他決定老建築不需拆掉只要拉皮，另外決定加高一層樓，讓新的巴特婁之家高過隔壁的阿馬特耶之家，光是這招就完全立於不敗之地。

外觀上，巴特婁之家就十分吸引目光，可說徹底實踐高第建築師法自然的特色。從下到上，宛若洞穴般圓拱入口，二樓大面積採光且形狀不規則的落地窗，內是馬賽克裝飾、外有骨頭狀窗櫺。在往上每層樓的小陽台都呈現鯊魚或某種動物的形狀，也像是一個個的假面舞會的面具，牆面瓷磚的拼貼與色澤則宛若巨龍身體的延伸。

走進內部格局沒有一條直線，波浪的門窗、香菇狀的壁爐、螺旋的樓梯扶手、宛若一塊塊骨骼形狀的門把，處處細節都有驚喜，也讓所有人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樣，猛拍起照來。內部設計上採光的天井結合電梯的巧思是重點，沿著樓梯拾階而上，你可以發現天井磁磚上的藍還特別呈現漸層之感。

走上屋頂更可以感受到，所謂高第以聖喬治屠龍的故事設計這樓的道理，1906年，巴特婁之家整建完成，新面貌令世人百分之百驚艷，而這驚艷度至今超過百年依然不減。這就是巴塞隆拿，百年前的炫富之舉如今看來卻一點也不荒謬，反倒成了人類建築史的一頁驚奇。當你晚上經過格拉西亞大道41、43號時，雖然無法入內參觀也別忘了拍個照，這兩棟比鄰而居的建築在夜間有獨特的光線烘托著，肯定是巴塞隆拿的驕傲。

米拉之家Casa Mila

繼續走在格拉西亞大道，你就會遇上高第另一棟建築傑作米拉之家。與巴特婁之家相較，雖同樣為居住實用的建築，但巴特婁之家顯然較為炫麗，而佔地面積較大的米拉之家則外觀相對低調，不過因為米拉之家並未全棟開放參觀，而且內部設計也走著更溫馨、平易、實用的風格，這是高第落實自然主義最成熟之作，米拉之家後來也成為其他同樣具有生物形態主義風格的建築典範。

米拉之家的誕生也是「巴特婁之家vs阿馬特耶之家」，巴塞隆拿富商豪宅競賽的續篇，當1906年巴特婁之家完工後，富豪佩雷‧米拉先生（Pere Milà）因非常欣賞高第在居家建築設計上的傑出表現（真不知該說，巴塞隆拿怎麼有這麼多有品味的富豪？還是高第讓這些富豪都成了品味人士？），他為了和富孀 Roser Segimon 結婚就再度請高第出手設計私人住宅。

建案從1906執行到1912年，而這個位於三角窗明顯地點的案子，也是高第設計的最後一個私人住宅，在巴塞隆拿世界建築史上的名氣與地位無人能出其右。

尤其，喜歡高第的人一定要來這裡一遊，閣樓的大空間展示了許多高第建築的精髓想法，不只是米拉之家，其他建案的縮小模型比例，高第師法大自然的老師與素材，通通在此展出。而米拉之家的屋頂更是一絕，就像個空中的雕塑公園會讓你深藏的童心飛蹦出來，那些狀似外星武士頭盔的煙囪，據說就是後來喬治盧卡斯電影《星際大戰》中，黑武士帝國軍的靈感來源。

奎爾公園Parque Güell

擁有紡織工廠的富商奎爾，是高第重要的贊助者，1900年他十分有遠見，因為受到倫敦街頭花園城市影響，因此委託高第設計一座遠離市中心的新型態住宅區，在巴塞隆拿的相對制高點同時也是高級住宅區，規劃奎爾公園這個社區。結果遭受到該區富人的反對，只有少數幾棟房子完成，理想泡水，不過奎爾公園的概念與想法依然令人激賞，同時這裡也成為高第最有活動空間的作品。

逛奎爾公園，你可以選擇從停車場、後方園林處往前逛，也可以選擇從警衛室的階梯進來往上爬，反正是個開放空間任你行。這裡的設計兼具狂野與精緻，概念既務實又理想。

舉例來說，百柱廳裡頭有很多柱子，按照高第的設計，百柱廳是這座城市花園的菜市場，透過86根多利斯式（Doric）圓柱支撐屋頂，而這個屋頂就是奎爾公園的瞭望觀景平台，屋頂上有象徵四季圖案的彩色盤子裝飾，有著不同的日、月相與宗教、文字符號，充滿著濃濃的神話風格。而事實上，柱子又有收集、過濾、輸送社區用水的功能，真可說是集幻想與實用於一身的設計鬼才。

我想，唯有高第遇上了巴塞隆拿這樣特質的城市，才能發光發熱。所以，別嘆氣為何你的城市沒有誕生一位像高第這樣的建築高手，到巴塞隆拿感受他才是真正務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