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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輯 | 第60屆威尼斯雙年展 | 臺灣館 (三之三) | 談日常也談戰爭 _ 袁廣鳴:日常戰爭


在當代藝術發展史上,側寫「存在(being)、將成為(to be)」的命題總是如此令人著迷。早在第52屆威尼斯視藝雙年展的「非域之境(ATOPIA)」臺灣館展覽,參展藝術家已從地緣政治與歷史沿革的角度,開始探討臺灣這片土地在定位上曖昧模糊的特性——那些看似無疑的事物不再恆真,成為了沒有空間性的空間(非域之境);而這種乍看幻滅的詭辯之道,卻成為了過度頻繁的自我懷疑,不斷沖刷著這土地上的人們,成為了一種日常。到了今年第60届威尼斯雙年展臺灣館展覽,前人對「存在」這個命題的思考,也成為了袁廣鳴此次個展「日常戰爭」的主旨——「戰爭日常化、日常化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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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戰爭成為日常 

 

2023年11月,參展藝術家袁廣鳴和策展人,現任為美國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的當代藝術主管和資深策展人陳暢,偕同北美館團隊公布展名為「日常戰爭」(Everyday War)。「當戰爭成為日常」這個概念,相對於和平時代的我們而言,或許無法深切感受;我們能夠體驗的,更多是在想像上的,是某種不祥的預言與陰謀論,最直接的聯想即是臺灣在國際局勢、地緣政治所致的兵兇戰危之感——說來可能聳動且誇大,但所有的恐懼都是從對於未來的猜測開始。這也與第 52 屆雙年展臺灣館「非域之境(ATOPIA)」展覽的命題呼應,既使有了解答也存在著太多矛盾性,是思想上的戰爭,懸垂著一個遲遲未和解的和平,本質上還是一種戰爭。 

 

「日常戰爭」,談戰爭也談日常,除了實際意義上的戰爭,更多的是「形式戰爭」,而這些形式泛及生活,例如;自由與平等的無法並存、反與反反的牴力、 大義與不義之義等等,而這些大議題都成為了尋常百姓的小敘事,在當代審美氛圍之下尤其吸引人。俄國形式主義論述「日常語言是帶有功能性,而詩歌語言則無」,意旨日常語言通常乘載了傳遞、闡釋的目的,而詩歌則否,甚至是刻意模糊或抹除刪減其中傳遞或攜帶的訊息(這個去除信號的手法也就是修辭技巧)。但在袁廣鳴的書寫敘事之下,那些日常語言卻已經失去了原先敘事的功能性,如同詩歌一般。 




| 何為棲居何為詩

 

自團隊揭示今屆展覽名稱以來,其論述即被加諸了日常語言/詩歌語言討論——「日常」一詞,在語言學中有其特殊性。有趣的是,展覽的英文名「Everyday War」比起其原文名(中文),相對淺白許多;又雖少了幾分講究,卻相當精準,因爲比起原文的「日常」,英譯下的「Everyday(每一天)」多了時間跨度與反覆再現的意味,別有深邃之處。如果說展覽中的同名作品〈日常戰爭〉是完整呼應(且涵蓋)展覽的所有敘事,那麽同場展出的作品〈棲居如詩〉則是點題入理,談論詩性如何生長在日常語言之中。 

 

袁廣鳴的作品向來並不是給予觀眾一個揭示或答案,更多的是讓觀眾有一個捫心自問的契機,例如上段提到的:「棲居如詩,但棲居卻難以為詩,何為棲居? 何為詩?」,答案早已似是而非的在觀眾心中,這個問題不會有答案,也必然地 每個人都不同(尤其是威尼斯雙年展有著世界各地的觀眾),或者答案早已如同 不斷重複的錄像一遍又一遍地原地重複。藝術家要與社會保持距離,但卻不能斷聯,這中間的聯繫最後會如同一根繃緊的繩索,這其中的張力是浪漫且危險的,象徵著彼此多麼用力地逃離卻又緊抓不放,就像日常與詩歌的較量、就像小我與大我的拉扯,就像一場平凡的戰爭。

 

| 從大我、小我到無我

 

在談論起代表國家或某地區群體時,「大我意識」是一個時常被揭桿舉旗的概 念,但這種「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意志卻常與藝術家創作的骨幹背道而馳,這並不是指藝術家沒有犧牲小我之美德或群眾路線的信仰,而是藝術家在創作時更傾向於無我,因爲他們只有把自己縮的很小,才能穿過痛苦的夾縫。將大我、小我都捨之無遺,常是斷滅我執的狀,而藝術家此時的立場格外尷尬,他必須接住這迎面而來的社論文史之脈絡直球,在他拋出的球總被這個社會漏接之後。

 

「藝術家總是被賦予某種,他們通常無法承擔的社會責任。」而在大我意識之下,「國仇家恨的偉大煩惱」成為了無可迴避的命題。此時的藝術家背負著「大敘事」(grand narrative)的大旗,畢竟要將旗幟插在千里之外——不只是幾代人的力搏,更是萬民傘。正所謂「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或許這就是藝術家要兌現的社會功能,而當代藝術氛圍之中則是「小敘事」(little narrative)正值顯學,那些描述著個人的、私有的書寫更為迷人;亞瑟丹托所說的「後歷史時代」(post-historical),來得如此堂而皇之。於是,藝術不需要再繼承於某個脈絡之下;更甚言之,也無法得到其庇護。在藝術變得「很當代」的同時,也成為了只處理「詩學問題」的語式(mode,載體之體裁)。


| 曖昧的定位狀態

 

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參展已逾十屆,絕非僅是精彩而是重量級的傑出之作。例如2017 年的第57屆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代表藝術家謝德慶,與同年成為第2位獲邀義大利主題展的台灣藝術家李明維,在大鳴大放的國際藝術競技場,分別以作品《作時間》和《不期之美》,相偕相似地都是以「相對安靜的形式」呈現——安靜並不是默不做聲,而是一種呢喃囈語的狀態,不求理解,只求體會,語境極其的私人且局部,覆答了時代敘事之下那些相互堆疊的零碎元素(小敘事)。


回顧過往的威尼斯雙年展,更不難發現台灣館已經紮實生長出自己的表述脈絡:第56屆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吳天章的 《別說再見》深有局部語境的詩性表現在第52屆「非域之境(ATOPIA)」展覽。這種國家情勢、意識與認同、魅影式身份徹底發揮,也作為本屆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日常戰爭」展覽的前沿脈絡。

 

這種從個體出發的視點,正好回應台灣館之於威尼斯雙年展的定位。台灣在國際上的定位總是處於一個曖昧的狀態,存在定義上的開放性。因此,讓台灣藝術家來探討「我是誰?我是什麼?我會是什麼?」的命題,更有解題人與出題人主客易位的意趣在。在這個狀態下的書寫或立場表述,很容易與後現代主義美學同書共筆,換言之的簡明論述即是:「這種流變(有機性)之中的本質成為了現象或形式」,比起雄厚脈絡包袱文化,台灣的藝術文史脈絡狀態更適合實踐「形式無限大」的當代藝術。

 

採訪 | 樊婉貞    

撰文 | 李宗憲     編輯 | 麥子˙樊婉貞

圖片 | 臺北市立美術館提供

 

義大利威尼斯視藝雙年展

日期 | 2024年4月20日至11月24日

地點 | 威尼斯 Giardini 與 Arsenale 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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