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丹麥裔冰島籍藝術家奧拉佛·艾里亞森(Olafur Eliasson)在新加坡美術館(SAM)舉辦了東南亞地區的首次個人展覽,並吸引了大量觀眾及媒體的目光。Eliasson這位國際知名的藝術家,以雕塑和大型裝置藝術聞名。他善在作品中使用光、水等元素或調節空氣溫度以增強觀賞體驗;他於2003年代表丹麥參加第50屆威尼斯雙年展 ,同年晚些時候在倫敦泰特現代美術館(Tate Modern)的渦輪大廳中展出了《The Weather Project 天氣計劃》裝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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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丹戎巴葛(Tanjong Pagar)的新加坡美術館(Singapore Art Museum,下稱SAM)巧妙利用了兩個樓層的空間,將藝術家不同時期的作品以最大的還原度展現在觀眾面前—並保持了某種來自北歐的氛圍和情調。不同顏色的特殊燈光以及多媒體的使用,也將觀眾帶入了一場沈浸式的體驗,彷彿置身於北歐的宏大世界。以使用光、電、水等元素聞名的Eliasson,在此次展覽中也特別突出了這幾項元素的地位,及其間的融合。由於熱帶地區的特殊性,與藝術家於冰島創作的作品呈現出一種有趣的對比;在生態的主題上,也和新加坡本地藝術家和觀眾達成了某種默契。雖然身處異世界的不同維度,但仍能感受到藝術家對於世界性議題的關注,以及在營造奇觀(Spectacle)之外的微妙情愫—思考我們身處的世界是否面臨同樣的問題?抑或是這些問題是否可以通過藝術解答和感受?隨著對此次展覽主策展人Joella Kiu以及策展助理Angelica Ong的專訪,我們將帶觀者對展覽作進一步深入組織及策展維度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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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策展人的角色 藝術家的溝通與準備
這次策展是由Joella Kiu和Angelica Ong為團隊合作完成的。前後的準備時間長達2至3年。SAM與Olafur Eliasson一直保持著長期交流和溝通,也一直嘗試將Eliasson的作品帶至新加坡。而因為疫情的關係,這項將藝術家作品向公眾展示的計畫曾被擱置。但SAM和藝術家對話並沒有因此停滯。策展人表示這並不是藝術家的作品第一次來到新加坡。在2019年,在新加坡國家畫廊(National Gallery Singapore)館長陳維德(Eugene Tan)的組織下,Eliasson的作品曾參加「Minimalism:Space,Light,Object」展覽,並展示其代表性的黃燈長廊作品。而這次展覽也並非只是再次將Eliasson的作品帶至新加坡,而是一次更加全面的展示。在2019年的展覽之外,Eliasson的作品也在新加坡的各種公共空間活躍,並被一部分觀眾熟知。與之前所有展覽不同的是,之前展示的作品更多是基於委託(Commission-Based)和群展(Group Show)的部分;除此之外,這次是一次總覽式的個展(Survey Showcase),並展示了作品和媒介的多樣性。觀眾通過策展設計中所聯繫的不同部分便可感知到這次展覽的範圍和深度。
Detail view of Olafur Eliasson’s ‘The last seven days of glacial ice’ (2024)
| 生態藝術實踐 反映不同環境之間的橋樑
在這次展覽中,對世界生態的關注成為了連接藝術家所來自的北歐與熱帶新加坡的關鍵點。在這次展覽中,策展人保留了藝術家對於某些媒介和主題的特別關注。其中「The last seven days of glacial ice(冰川的最後七日)」便是掃瞄了冰島海岸附近的冰川浮冰,而藝術家作為在冰島和丹麥成長,在柏林工作的創作者,也因此特別關注了家鄉的生態問題。「冰川的最後七日」這件作品展示了一個漸進的過程,而在這個過程中,冰塊變得越來越小,而代表著水體的玻璃球卻越變越大,這是藝術家對於全球變暖,冰川融化最直接的觀察和表達,也是來自2024年最新的作品,因而承載著某種時間的緊迫感。
但對於北歐的生態環境,大部分本地觀眾可能並不了解,但仍然對生態主義的話題表現出類似的興趣。藝術家在歐美環境中的展覽經驗無法直接嫁接到熱帶的新加坡,比如,2013年藝術家曾在MoMA(Museum of Modern Art)所做的冰川雕塑—「Ice,ice,baby」(用真實冰川浮冰製成),無法在熱帶展示一個緩慢,具有某種美感,卻也令人擔憂的融化過程。但在熱帶的新加坡,藝術家仍然專注將冰可視化,而回到剛才所提到的作品—「冰川的最後七日」,藝術家同樣也在展示一個類似到家,陰陽相成,此消彼長的過程—冰和海水本是同一物質,但因為人類的影響,它們在同一性(Oneness)中的平衡發生了變化。綜合以上,藝術家對於生態的批判性關注的確是將藝術家所成長的北歐與熱帶新加坡所聯接一體的關鍵—低海拔島嶼國家的新加坡正在受到因全球變暖而引起的海平面上升的影響,這也將兩個遙遠的地域整合為了某種世界性的議題。而在展覽的過程中,藝術家也非常關注不同環境的微妙差異,因此也藉此機會,在保留一部分北歐氛圍的同時,試圖鼓勵不同文化,不同環境之間的對話。
| 整合不同媒介的挑戰與可視化的感受
對於此次展覽,不同媒介和作品之間的整合是一個策展方面的挑戰。但這種媒介上的多樣性在當代藝術中非常常見,也是對我們這個時代的某種反映—充滿了無數不同的議題,也充斥著不斷的變化。因此在這樣的語境中,Olafur Eliasson也表現出了對不同議題的廣泛興趣。在展覽準備的過程中,策展人注意到藝術家從不被任何媒介所束縛,而對於媒介的考量,總是放在想法之後。除了媒介上的多樣性,策展人同樣注意到另一個挑戰—來自於藝術家傾向於使用相對難以可視化可觸摸(intangible)的媒介來表達自己的感受。
這其中最經典的例子就是藝術家1993年完成的作品「Beauty」--用人工噴霧所形成的迷霧來營造一場類似於彩虹的光學體驗。所以在策展過程中,策展人將對作品的詮釋基於藝術家本身對於其所選媒介的感受;與此同時,藝術家也在將一些相對比較抽象概念盡可能直觀地可視化。比如,其中一個作品就是以圖像的形式將曾經的冰帽與如今的情況作比較,讓觀眾直接感受到全球變暖的影響,並能進入到一個遙遠但卻密切相關的體驗之中,產生共情。而面對這兩項策展方面的挑戰,策展人選擇引入一個「超體(Hyperobject)」的哲學框架。而超體指向那些非可見可觸,龐大而漫長,存在尺度超乎一般想像的概念和事物,比如:黑洞,全球變暖,全球互聯網等。而引入這個概念的同時,是希望觀眾可以通過一些盡量直觀和可視化的手段,嘗試看見並體驗到這些「超體」,和藝術家產生共鳴。藝術家用媒介捕捉這些概念,策展人利用空間表達這些概念,形成了一個將「超體」變為約翰杜威所說的「藝術體驗」,從而將抽象的尺度拉回一個美術館的白盒,但又不僅限於此。
Installation view of Olafur Eliasson’s ‘Beauty’ (1993)
| 藝術家的定位與觀眾的「好奇之旅」
與許多當代藝術家類似,Olafur Eliasson也嘗試挑戰當代藝術對於藝術家和觀眾的定義。而在策展過程中,策展人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並在空間設計上,希望能激發觀眾的好奇心和參與度。與更傾向於表達自我的藝術家不同,Eliasson更注重參與性的觀眾體驗。在許多作品中,藝術家一方面為觀眾提供了一個開放式的舞台,另一方面也對觀眾本身提出了要求,需要觀眾進入到藝術家的角色,同時體驗到類似於藝術家的體驗。這其中的例子便是「The cubic structural evolution project(立方架構演變計畫)」,這其中的樂高方塊便是完全開放的空間,可以使得觀眾直接看到藝術家的角度,或是直接進入藝術家的場域,並看到之前的互動所留下的痕跡,因此更願意參與到將本具有某種結構或指向的樂高拼圖重組重現以及變化的過程中,以此應和了「evolution(進化)」的主題。
對於藝術家的觀眾主體性傾向,策展人也選擇將許多空間都設定為開放式或是引導探索式的模式,讓觀眾不僅能看見藝術場域之中的情況,也可以提前想像其中發生的情況。總體來說,策展使得觀眾感到更加舒適,並更想進入參與式的空間和作品。而另一個值得注意的細節則是策展人也尊重了藝術家對於展簽的要求,在展簽上並未留下任何描述性或提示性的文字,示意觀眾專注於自我的體驗和旅程,而非依靠傳統的學術性文字理解作品,從而使得藝術體驗變得同質化,或受到語言的干擾。
這一點反映在了此次展覽的命名中—「Your Curious Journey(你的好奇之旅)」用第二人稱直接邀請觀眾進入現場,並將「旅程」作為藝術體驗的隱喻,鼓勵觀眾跟隨好奇心,不僅只是「觀看(view)」藝術品而是去「體驗(experience)」,並真正成為作品的一部分。從這個角度來說,藝術家的定位是以觀眾中心,並使其作品成為一場因人而異的奇妙冒險。與此同時,「旅程」也暗示著這場展覽是一場巡迴展覽,而新加坡則是這場「旅程」中的第一站,也顯示出新加坡在亞洲當代藝術版圖中的全新定位及願景。
Detail view of Olafur Eliasson’s ‘Moss wall’ (1994)
| 巡迴展覽:知識分享與策展協作網
新加坡作為此次巡迴展覽的第一站,顯示出藝術家對於本地藝術的重視和興趣。雖然藝術家曾在新加坡其他空間以其他形式或規模展出作品,但此次展覽是藝術家在東南亞第一場大規模的個展,所以對於新加坡美術館來說,邀請一位世界影響力的藝術家在本地開辦個展,也是對新加坡藝術版圖的一次拓展和對新加坡本地藝術機構的認可。
而作為一場巡迴展覽,不同的站點,比如菲律賓馬尼拉,台灣台北,以及新西蘭奧克蘭回保留一部分藝術的核心作品,但也會選擇添加一些其他作品,來吸引和適應本地觀眾的興趣。從這個角度來說,這場展覽就像是一個開進公共場域的藝術大篷車,比起將一個概念生硬地強加於某個空間的主體性,這場展覽更傾向走入那個空間本身,並成為一個邀請觀眾加入其中的客體之一。這一開放性也表現在了其他的方面。
Installation view of Olafur Eliasson’s ‘Symbiotic seeing’ (2020)
在和策展人的合作中,藝術家本人非常願意討論和嘗試一些新的做法,而這一開放式的對話想必也會在接下來的其他站點打開更多的可能性。在藝術家和美術館的合作之外,這場巡迴展覽也是一次龐大的知識分享與策展協作網絡。關於策展的經驗和知識,以及關於這場展覽的印刷品,也將在不同站點之間分析與流轉,形成一個互相學習的亞太藝術網絡。比如在佈展的過程中,站點之一的菲律賓策展團隊也在現場觀摩,其他站點更是參加了此次展覽的開幕式等活動,使得這場「好奇之旅」從一場觀眾與藝術家的對話延展成為不同美術館機構之間的合作。
當今世界面臨許多棘手的全球性問題時,正如藝術家所表現的,人與人,機構與機構之間的聯繫和合作將成為解決它們的關鍵。而藝術也會成為建立這一合作網絡的重要粘合劑。
文 | 王崢
圖 | 新加坡美術館提供
Olafur Eliasson: Your Curious Journey | SAM at Tanjong Pagar Distripark
日期 | 10 May 2024 - 22 Sep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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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奧拉佛·艾里亞森(冰島語:Ólafur Elíasson)
丹麥裔冰島籍藝術家,以雕塑和大型裝置藝術聞名。他善在作品中使用光、水等元素或調節空氣溫度以增強觀賞體驗。 1995年,他在柏林創建了奧拉佛·艾里亞森工作室 ,該實驗室專注於進行空間研究。 奧拉佛爾於2003年代表丹麥參加第50屆威尼斯雙年展 ,同年晚些時候在倫敦泰特現代美術館(Tate Modern)的渦輪大廳中展出了《天氣計劃》裝置。
奧拉佛參建了許多公共空間裝置,如1998年至2001年間在多個城市展出的干預藝術作品——《綠河》、2007年建於倫敦蛇形畫廊、由挪威建築師Kjetil Trædal Thorsen設計的臨時展館、以及由公共藝術基金會於2008年委託創作的《紐約瀑布》 。 他還為突破獎設計了獎盃。 與他的大部分作品一樣,該獎盃探索了藝術與科學之間的共同點。 它狀為柱體環形 ,使人聯想到黑洞、星系、貝殼甚至DNA線圈的形態。[1]
奧拉佛於2009年至2014年間任柏林藝術大學教授,並從2014年起,在衣索比亞阿迪斯阿貝巴的大學(Alle School of Fine Arts and Design in Addis Ababa)擔任兼職教授至今。 他的工作室位於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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