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名字是一個人的身世與命運。從出生到成人,湯德章先生共改過四次名字,隨父親新居德藏,姓名首先為新居德章,後又隨母姓,改為湯德章。
紀錄片一開始從座落於台南的湯德章紀念公園拉開序幕,人來熙往的公園豎立著一個半身銅像,在詢問多數人「誰是湯德章」的對白下,我們透過鏡頭發現其實並未有人認識到湯德章此人(甚至有些市民還以為是厝邊鄰居)。他究竟是誰?為許多關心台灣歷史的人們──尤為一九四七年二月二十八日所發生的事件──所欲知的。
電影在一趟歷史洪流中互相瞭望,透過此刻的我們看見湯德章,也從當年代回望現在的自己。2024年2月27日《尋找湯德章》舉辦首場試映會,歷時五年製作,曾拍攝《灣生回家》的導演黃銘正攜手連楨惠導演推出《尋找湯德章》,二位導演與片中飾演重現版湯德章的鄭有傑導演一起出席試映會座談時,連楨惠導演深受影片感動落淚,表示:「拍攝五年其實很快很快,謝謝自己迅速地開始進行拍攝,才留下了這些珍貴的紀錄。」
鄭有傑回憶起兒時,大概是國小五年級放寒暑假時,和表哥晚上偷偷溜出去到當時叫做民生綠園的湯德章紀念公園爬樹,回來後被外婆逮個正著。原本慈祥和藹的外婆,那一次罕見地嚴詞厲色,告誡絕對不准再去民生綠園爬樹!一直到長大後,看了湯德章的故事,鄭有傑才終於驚覺,為什麼那次外婆會那麼生氣,明明知道「湯德章」。「囡仔人有耳無嘴,不然會乎人點油作記號。」鄭有傑表示:「這句話從外公外婆到我媽媽,然後再傳到我,這是一件多悲傷的事情。民生綠園已經改名為湯德章紀念公園的今天,仍舊有很多人並不知道,湯德章是誰?仍有許多台灣人不敢、不願、也不關心過去發生的事。」
希望影視提供:紀錄片《尋找湯德章》的拍攝源起 從坐落台南的湯德章紀念公園開始
電影以平易的方式讓事件從頭說起,幾幀老舊相片,重構一個人最初的模樣。在身世之謎中,發現除了與父母各別從姓之外,湯德章亦在求學過程中曾屬姓過林;後追溯父親的血脈,發現原來父親也並非新居一姓,而是坂井,是因過繼所產生之誤會,湯德章尋本找到了人在日本的叔叔,之後成為叔叔的養子,也曾有段人生時間是以坂井德章為名。
| 錯綜複雜的身世,導演在最一開始的片頭便以碎片化的靈魂概念成為主要敘述的軸心。紀錄片的英文翻譯是為「in search of a mixed identity」,也破題了湯德章在身分認同上的矛盾、難解,其實也側面映射了台灣在任何認同中所展現的處境。
以人作為量尺,觀看整個國族的發展,族群所經歷的種種苦難,被縮影在一個人的背影上。電影中處處叩問:我(們)是誰?我(們)為何會發生這些傷痛?
紀錄其中也以湯德章的養子湯聰模為聚焦,筆者想,這不僅是一人對國族意識的重新反思,也是一個兒子對自己父親的想念和重塑。事件發生之後,湯聰模先生幾乎對於父親的事隻字不提,這是最心痛的回憶。電影最末,當湯先生被問及是否仍舊思念父親時,他的聲調溫和緩慢,並且一字一句地說出:(父親)離開越久,越是想他⋯⋯。
陰影籠罩在他身上,說話所使用的語言上,我們也能發現湯聰模先生在說華語時明顯神態緊繃,讓人不難想像,這些迫害是如何在人的記憶、情緒、反應深處,重重地烙印下的痕跡。
希望影視提供:《尋找湯德章》劇照_鄭有傑飾演劇情重現版湯德章
即將於三月十五日上映的紀錄片《尋找湯德章》是透過眾籌而募集到的資金。筆者有幸能參與在映後的講座,其中,編導提及湯聰模先生與他往來過程時,曾感嘆自己還能活多久呢?湯聰模先生那樣的無奈,一個人必須背起的包袱,讓他漸漸選擇消聲。編導心疼如此,在映後座談上哽咽表示自己也回應湯先生──我們一起把爸爸的故事說出來。這段塵封七十多年的記憶,是不是能被勾勒、對比,筆者想,也許紀錄片早已給我們答案。
我們會明白,承載在經驗裡最為重要的,就是一個人的記憶,它使我們得以窺見未曾參與過的發生,這極為珍貴的,或真正就是我們如何看待歷史,以及情感是怎麼使它有血有肉。導演黃銘正則談,他開始接觸到湯德章所經歷以及背負到的身分、責任時,也因此意識到──這不正是台灣人所面臨到的問題嗎。他提及,我們該如何借鏡過去的故事,反觀現下的一切,導演黃銘正說:「我想,湯德章先生或許能為我們帶來提示。」
文 | 柏森
圖 | 希望影視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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