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異其趣的身世、惺惺相惜的友誼,留下一時佳話與千古名物。法蘭西王國路易十四與大清帝國康熙天各一方,經耶穌會科學傳教士協調,開創世紀之交。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特展「當紫禁城遇上凡爾賽宮——十七、十八世紀中法文化交流」,讓我們遙想時代君王對知識技藝若渴的默契,見證跨越三代之宮廷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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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於4月,故宮博物院率先於文華殿舉辦「紫禁城與凡爾賽宮——17、18世紀的中法交往」旗艦展,陣容高達二百件展品,以慶祝中法建交六十載暨文化旅遊年。凡爾賽宮也曾於五十周年開設「凡爾賽宮裡的中國:十八世紀的藝術與外交」展。是次展覽呼應相似策展概念,打開中法近現代交流的寶盒,上承前展「法國百年時尚」宮廷高貴時裝主題,搜羅近一百五十件包括科學及數學儀器、玻璃琺瑯陶瓷及絲綢工藝珍品和各類中西畫作及著作的珍藏,以「兩座宮殿」、「科學與外交」、「工藝互鑒與創新」和「藝術和新知」四大單元,讓文物透視中法君權鼎盛時期文化交流史縮影。
三面投影壯麗宮廷的中心,一把皇家禮拜堂鑰匙、一枚「育德勤民」印璽與玉冊,奏配香港中樂團以節氣為靈感的《冬之藏引》,邀請我們進入歲月如河的皇家殿門。首間偏廂,路易十四直視參訪的觀眾,引領一分為二的觀賞路線。清法君王御容時隔三百多年,終於相看,各自散發龍座朝服的威嚴或權杖冕冠的氣派,中西風格碰撞一如初遇時文化衝擊。路易十四親筆書信雖無緣送抵康熙手上,但表述對「最親愛好友」認識決心的洋洋潦草,化作親切的法語動畫,牆身到地面,如攤開卷軸般垂直延伸「信的空間」,開展其後旅程。
| 友誼誕生自對異國文化的好奇
清廷先是學習西洋天文測儀、算數系統和鐘錶計時,將西方科學儀器收納「儀器部」,後來工藝交流越趨繁盛,造辦處及瓷廠從中掌握琺瑯彩技術。說到琺瑯彩,學者一度認為展出的1783年製菊花紋壺由廣東製造;近年鑑定為中國訂製。胎底寫有「coteau」落款小字,證實此壺出自法國工藝師之手,令人讚歎當時技藝鑽研與融匯。路易十五也曾向中國下單訂製展出的凡爾賽宮餐具套裝(1738-1740年),由景德鎮燒製描金青瓷,足見兩國對彼此工藝技術的渴求與仰慕。一對傳由廣東進貢清宮的《西洋仕女圖畫琺瑯插屏》(18世紀下半葉),刻劃鐘錶立於歐洲住宅之間;仕女更拿着東方意味的佛塔進獻貴族夫人,訴說了當時對歐洲文明及生活想像。不止於科技,交流中後期留下更多融合中西美學的訂製服裝、工藝精品與異國風俗題材創作。
同期,歐洲貴族在路易十四的帶領下興起「中國風尚」(Chinoiserie),追逐物料設計、工藝製品、建築及繪畫題材的中華元素,貴婦手持撥扇、飲茶用瓷,於凡爾賽宮曾建造參考青花瓷風格的「瓷宮」。18世紀,法國王室更設資當地開廠製瓷,借鑒中方硬瓷技術,現存塞弗爾國家製造廠,不少展出的法國瓷器窯出此廠。兩國皇室又因審美不同改造製成品,使文物彌足珍貴地呈現兩地結合的匠心美學。「香水噴泉」(1736-1743年)原為路易十五收藏,便是中國景德鎮仿哥釉開片瓷瓶,融合洛可可風銅鍍金天鵝、龍蝦、繁花等加工飾件,組成符合法國皇室審美的香水瓶。
一眾科學家傳教士抵達北京,便承擔宛如外交大使的身分,向清帝傳述見聞知識,為法國翻譯思想著作。當官期間,他們不吝提供西方科學、建築、醫學、地圖編繪、工藝與藝術知識,滿足清宮學習欲求;同時參與宮廷事務,了解地理、農業、藝術和哲學思想,協助撰寫了《中華帝國全志》、《孔子畫傳》,翻譯史訓著作《帝鑒圖說》,為歐洲時人了解中原之百科全書,代表思想交流成熟的產物。兩大宮廷作為中西權高者,於傳教士穿針引線之間「互粉」,對方就是理想的他國。純粹而浪漫的交流,被日後遠東貿易航線、法國大革命及風雲變色的世界戛然中斷,遂釀化新的外交模式。
展出地方既非故宮也非凡爾賽宮,更非傳統或西式建築,塑造近現代皇室環境便需考慮與宮殿非現代建築不同的空間運用。團隊以多媒體科技和簡明陳列方式昇華空間的現代感。在西洋畫家及瓷廠製作的乾隆帝瓷板像(1776年)旁,訪客可利用電子屏幕,找出西方與中方宮廷畫家畫乾隆的不同;在「工藝互鑒與創新」單元,也設有突顯中西製瓷分別的影片,富教育意義。陳列櫃中上方不像故宮博物院旗艦展被析述文字提綱,而是展品為上,文字為下,適當留白或釋放置放空間,調整視角,以三角式擺放或平面展示。文物雖量不及故宮大,但都言簡意賅地象徵那時代「情書」字跡。
不以利益為前提的來往難得可貴。重拾這段歷史碎片時,我們可上下回溯,到底甚麼形成當代互為影響的文明:是商貿的互通有無;科技猛烈的推進;霸道與戰爭的炮灰;還是豐收的文化交流成果及其包容?靜心聆聽,我們還能聽到路易十四與康熙跨越千山萬水世紀的對話。
文 | 黃君凱 (與荒謬共處,與小犬同榻。喜好文學、藝術、歷史、法語與旅遊,期望拆開宇宙奧祕。)
圖 | 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提供
當紫禁城遇上凡爾賽宮──十七、十八世紀中法文化交流
日期 | 18.12.2024 – 04.05.2025
地點 | 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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