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莉小姐》公演後好評如潮,除了絢麗的舞蹈和視覺效果,演員們專業的煽情演出外,觀眾更是被錯綜複雜的三角戀情戳中淚點,演至中段,已紛紛抽泣抹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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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典之所以為經典,因劇本的豐富賦予後世源源不絕的創作養分。
導演黃龍斌和編劇吳翠茵將劇本融入香港的殖民地歷史,重心轉至「身份認同」。千金小姐茱莉和男僕約翰曖昧的身份定位比起原作更加強烈,兩位角色的混亂為戲劇帶來撼動人心的戲劇張力和衝擊。約翰明明唐人中食,卻硬要模仿洋人飲白蘭地吃牛排,被姬絲汀戲稱為下一位「唐人大班」;茱莉語言不通,卻喜與舞龍獅隊唐人打成一片,被約翰譏笑為「東施效顰」。
劇中三位主要人物,茱莉雖是千金小姐,卻渴望逃離「禮儀至上」的虛偽白人社群,融入唐人圈;約翰雖為下人,卻有著能力不相符,欲取代白人成為半山權貴的理想。兩人均對對方所代表的社會階級有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卻又強烈地互相吸引。他們各自成了對方眼中的「小丑」,透過拙劣的模仿嘗試走進格格不入的生活圈。
印度殖民研究學者Homi Bhabha在Of Mimicry and Man: The Ambivalence of Colonial Discourse一書中就說過殖民者和被殖民者之間存在不可分離的共生關係,前者透過營造文化的優越感,讓後者產生想要模仿的心態,然而後者卻往往只能仿其表徵,未能參其本體。這樣拙劣的仿作(pastiche)讓殖民者繼續彰顯其文化優越性,並讓被殖民者心甘情願接受殖民的消費。
| 將當下的我們看作一個「殖民地」,影響我們的「他者」便是「殖民者」。
從這個角度看,約翰和茱莉在劇中其實處於一種「相互殖民」的狀態,「殖民」各有種族、文化和社會階級等不同角度的仿效。劇中二人都不滿身份現狀,想努力擺脫自己的身份標籤:約翰飲洋酒,食牛排,穿西裝,堅持說英文及法文;茱莉穿高跟鞋玩舞獅,狂飲紹興酒。二人想成為對方的執念終讓他們情感糾纏不清,最終釀成悲劇。若劇本只止於兩人發生關係之後的反轉,恐怕不能被稱為經典,劇本的厲害之處在於「反轉再反轉」。
身份的枷鎖再次栓緊兩人,他們意識到身份的桎梏並不是源自於兩人內心,而是源自社會的階層,儘管姬絲汀用這樣的一句對白安慰茱莉:「在基督裡,沒有東方或西方之分;也沒有南方或北方之別,」但三人都十分清楚,現實世界沒有基督的世界,權貴還是高高在上。
舞台上是悲劇的,卻不代表《茱莉小姐》帶給觀眾的只有悲情絕望。筆者很欣賞場刊上的一則介紹文章,題為「卸下『身份』,我們最快樂。」作者提到導演黃龍斌並不希望觀眾把茱莉和約翰當成簡單的二元對立來看,比起茱莉所代表的英國和約翰所代表的中國,觀眾更應該著重於兩位角色的本質:「如果說茱莉的悲劇來自於身份認同,那麼我們是否應該擺脫身份的束縛,只把自己當『人』看待呢?」換句話說,要看懂《茱莉小姐》中人物的複雜性,我們必須先放下無意識加諸在角色身上的身份標籤,如千金小姐、大男人主義、混血雜種、唐人、住半山等,以一種完全陌生的視覺去觀察人物間的互動,感受他們的情緒,而不是簡單一句「勾引下人嘅大小姐喺雞」或「男人只會𡁻完鬆」就簡單下定論。
| 劇中的姬絲汀是編劇和導演都很喜歡的一個角色,她是全劇裡唯一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又不曾關心過自身身份的人。
不同於迷失在自身身份中而不斷強調「身份」的茱莉和約翰,姬絲汀從不期望透過大小姐賺取名望利益,也不曾為社會施加在身上的定位憤慨不安。她在茱莉身上看到的不是「權貴」、「金髮」、「新女性」等外在標籤,反而是「天真爛漫」、「直率」、「單純善良」等鑄造了茱莉纖細浪漫的內在性格。
姬絲汀的豁達隨和某程度來說也是佛系、不思進取的表現(約翰譏笑姬絲汀只會安於現狀,對洋人點頭哈腰),事情和人的複雜性往往超越我們的認知。若我們總是先入為主進行批判,並不代表我們有多麼機智聰明,只代表台上大吼大叫的約翰有多相似,都是狂躁症的時代產物。
編採 | 樊婉貞
撰文 | 鄧皓天
圖片 | Kit Chan Imagery (照片由香港藝術節提供)
香港藝術節 |《茱莉小姐》
日期 | 3月15日
地點 | 香港大會堂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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